《光明日报》2007年12月7日发表了李吉林老师回忆母校的文章——《母校对我的影响是一辈子的》。李老师在文中深情叙述了母校给予她的点点滴滴。
1951年的初秋,年仅十二岁的我,考进了南通女师初中部。走进校园,那整洁的校舍,悠扬的琴声,各式齐备的运动器械,一下子吸引了我。操场上、教室里,到处是姑娘们的欢声笑语。上课时,我们可以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,不怕有男孩笑话;下课了,我们可以尽情地奔跑,无需顾忌会撞上男孩子。我们喜欢在操场上走浪桥、攀高架,而我最喜欢荡秋千,我们总是把秋千荡得很高,一直把秋千荡平,能看见围墙外的房屋、田野,甚至看到路边地下的青草。风儿微微地从脸上拂过,衣裙被风儿扬得高高的……秋千上的笑脸和秋千下的欢声笑语仿佛把我们带到天国里,我们成了“小天使”。在学校里,我们可以做能人,可以称强者,没有男孩子与我们争夺。我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无拘无束的,可以自由驰骋的新天地。现在回想起来,还为当年在女师能如此张扬个性,尽情地享受少年的快乐,感恩无限。
女师虽然是女孩子聚居的学校,但祖国前进的步伐,老百姓的心声,无不与之相通。参加军事干校的热潮掀起来了,师范部许多适龄女生报名应征。全校欢送会上,同学热情洋溢的诗歌朗诵,使我们的心和时代脉搏一起跳动。老师热情朗诵的“姑娘所想的,不再是辫梢上系的是红蝴蝶结,还是绿蝴蝶结”的诗句是那样打动了我,让我第一次懂得年轻人应当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。志愿军英雄回国了,我们成群结队冒着滂沱大雨,在泥泞的路上打着腰鼓去欢迎他们的归来,我们的热血在沸腾,爱国之心、革命之情,又一次在我们的胸中强化,升腾……
女师的老师是可敬的,也是可亲的。我在女师先后遇到的语文教师功底都很深厚,博学多才,他们或精通古诗词,或喜爱文学创作,或擅长书法。他们讲起课来,绘声绘色、旁证博引,使课堂充满生趣。他们是我的良师,他们慷慨地称赞我的习作,还鼓励我搞文学创作,不断激励我向上。记得语文老师还在我的一篇《雨夜》作文批语中殷切鼓励我:“只要勤奋刻苦学习,日后必前途无量。”这句批语对青春年少的我震动很大。我仿佛从字里行间悟出了什么,犹如在我人生道路的远方点亮了一盏灯,让我这个没有父亲的穷孩子,也怀着生活的满腔热情敢于向往美好的未来。现在想起来这种殷切的期待,终究产生了“期待效应”,在我的同学纷纷走进大学,而我为了照顾母亲跨进小学大门的日子里,在那种落差很大的境遇下,我没有气馁,不管道路怎么曲折,我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走。
女师的师生关系特别亲和。舞台上,老师常常和我们同台演出;运动场上,老师和我们在同一球场上、同一球桌上打球。对我们生活的关怀老师也是无微不至。记得一次春游,范北强校长看我衣服穿得少,就说“快去加衣服,别着凉。”我“嗯”了一声就溜了。那时年少气盛,哪里肯多穿衣。谁知一会儿,在校园里奔跑的时候,偏偏又碰上了范校长,我连忙收住脚步,恭敬地站在范校长前,她看着我仍然一身单衣,脸上稍有愠色,我知错即改,连忙说:“范校长,我这就去加衣服。”作为校长为一个学生着凉而生气,可见爱生爱到何种程度。这一切,让我在做教师后,懂得了热爱我的学生。
范校长曾留学日本研究教育,积极带领教师进行教育改革,坚持面向小学。因此,女师的学习虽勤奋,但学校并不提倡死记硬背,注重的是每个学生实际能力的培养。每天的生活总是紧张而愉快的:早晨跑完八百公尺就到操场打球;课余,学校成立许多兴趣小组,培养我们的特长。我参加文艺组活动,朗诵自己喜爱的诗歌进行文艺创作。有一次竟让我在图书馆给全校同学做文艺讲座,当时的我,好不扬眉吐气。节日前夕,我们自己创作舞蹈,排练文娱节目。演出时,钢琴伴奏、合唱指挥,包括演出化妆老师都放手让我们自己干。
如今看来,女师就是这样注重小学教师应有的思想素质、业务素质,连同身体素质的全面提高,有效地培养了我们作为一名小学老师应具备的才情和能力。
半个世纪过去了,心中充满了对母校的感激之情。女师,教我做人,育我师德,给我师能。至今我方才更明白,为什么人们常常把母校比作“摇篮”。是的,我在母校的摇篮里长大,母校对我的影响是一辈子的。